夜读《庄子》。看至《大宗师》篇,有几句话印象尤为深刻,曰:“泉涸,鱼相与处于陆,相呴以湿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 大意为:泉水干了,两条鱼一同被搁浅在陆地上,为了生存,两条小鱼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。
这样的情景让人感动,但也有很多无奈。鱼儿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生存状态,对它们来说,最理想的状态是,泉水上漫,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,最后,他们,相忘于江湖。在自己最适宜的地方,快乐的生活,忘记对方,也忘记那段相濡以沫的生活。
能够忘记的鱼,或许是最快乐的。而如果有其中一条鱼不能忘记呢?它的心中,念念不忘的,是那个曾伴它越过生死线的同伴,日日相忆的,是那一段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、死生契阔的情感。然而,它的同伴,终究要跨越灾难的屏障,游向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大江海洋;那一段情感,注定是花叶上那滴盈盈动人的露珠,终会化为一片水雾,氤氲于空气之中。由是,相望不如相忘。
而对于人,对于人类世界的情感来说,也许也当如此吧。“相濡以沫”,或许令人感动;而“相忘于江湖”则是一种境界,或许更需要坦荡、淡泊的心境吧。背负着沉重的行囊,我们走在人生的道路上。因为不能放下,我们常常忘了欣赏路边的风景。因为不舍得放下,我们心中的负累愈加深重。那么,我们该学会忘记,忘记一个人,忘记一段情,忘记一段恩怨是非,忘记一些误会矛盾。尽管,忘记的过程,会有泪,有痛,触目惊心。但是,忘记了,天宽地阔;放下了,山高水长。
让那些该忘记的,该放下的,都随风化雨,都落花成泥,都消失在须臾的挥手间。